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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月快結束了。
雖然可以自由的走動,但我終究還是回到了自己的病房蹲在床前看著躺著而且開始變的憔悴的身體。
雖然知道電視裡面漫畫裡面那種睡了幾十年外貌還一如常人的植物人是騙人的,但還是對越來越不像自己的樣貌感到恐怖。
我想著阿拿第一次見面說的那句話:你是這個月的最後一個。
他並沒有告訴我精確的日期,只是這麼說。
好恐怖,光是想到就覺得喉頭緊縮著。
說不會怕是騙人的。
當然我也不會這麼說,只是也不會開口說出自己感到害怕,畢竟能聽的到的只有阿拿,實在不想這麼跟他說,他一定也聽到膩了吧?
阿拿不在,我除了待在房間裡或是到處在醫院看看也不能怎樣,每次走到快離開醫院,腳就怎麼無法向前邁進,這大概就是靈魂能離開身體的最大範圍了吧。
阿拿似乎去工作了,今天整天都沒有出現,偏偏在我有滿腔疑問的這一天。
我每天都期待著與他聊天這唯一的消遣,卻也在他說還要工作得先走時鬆一口氣,畢竟每當他完成一件工作,我可就又得往死亡踏進一步,簡直是環環相扣的靜態凌遲。
過著不事生產日子的我時間觀念已經開始模糊了,若不是還看的見天色跟大廳的日曆,還真是不知道到底過了多久,只是知道時間似乎也沒什麼好事,倒數自己還有幾天一點也不好玩,非常的、不好玩。
每天我就像是身體醒著時一樣的作息,晚上睡覺時間到自動就睡著,起床後閒晃到大廳看電視、看別人翻報紙雜誌,跟阿拿閒聊打發時間,只差沒有生理需求,但我的意識卻開始難以維持,有的時候以為才過幾秒,回神卻已經是半天後的事情,日子也過得越來越快。
慶幸的是昏迷以來不少家人、朋友來探望,哥哥跟爸媽從沒想過要放棄等我醒來,不過阿拿已經在這邊了,只有我知道這一切都是徒勞無功了。
從確定阿拿不是神經病房跑出來的開始,我就知道了,這終究不會是個有任何逆轉的局面,我也不覺得會有。
於是我試著克服了穿牆跟不走樓梯直接跳窗的心理障礙來節省時間,奇怪的是不管怎麼逛,就是沒遇到任何一個其他的靈魂,就算跟著送往太平間的推車也一樣,從沒見過其他的靈魂或著工作中的阿拿。
不管是曾經待過的這裡、或是即將要前去的那裡都無法觸碰,莫名有種世界之大卻毫無容身之處的惆悵。
要不是有阿拿,我想我真的會瘋掉,雖然不知道這個樣子有沒有辦法瘋掉。
「生靈只是意念、活人跟死去的靈才是個體。」
某次阿拿這麼說。
在生與死之間的我,是在成為另一個東西的過程之中的概念。在身體越來越虛弱的時候難以維持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情,而阿拿因為職業的關係,擁有讓名單上對象跟他相處時清醒的能力。
或許是因為這樣,所以才哪邊都觸碰不到吧?雖然存在卻比死靈更加的虛幻,只存在於只有自己跟過度者死神的空間…其實我已經搞不懂了,又不是在寫幻想小說。
仔細想想,或許該跟阿拿許個最後去看看朋友們的願望吧?
我有點想他們,雖然知道他們就算沒有我,傷心哀悼(或著竊笑)之後,世界依舊運轉下去,地球不會因此停止轉動。
阿拿雖然很雞掰,不過其實真的挺好心的。
說到阿拿,就想到另一個阿拿似乎從來沒來看過我。
雖然並不意外,畢竟她在我其他朋友圈裡並沒有與誰交集,如果不是我親自通知的話恐怕誰也不會告訴她吧?
阿拿她是很特別的女性。
「啊對對、你知道嗎?」
阿拿的聲音突然出現在背後,嚇了我一跳。
「你不要突然從人家後面跑出來好不好啊!?」
「啊就,旁邊病房,過來就比走門方便啊。」他半個身體還在隔壁,然後慢慢的從那邊冒出來。
「其實啊,會認不出不熟的人的長相喔?」
「什麼東西?」
「其實就那個,你可能沒發現啦,不過如果是你哥哥啊朋友啊同事那種天天相處臉很熟的人,是還看的出來的,但是因為你這個狀態能『儲存』的東西不多,所以在不熟的人方面辨識上會變的很模糊,不熟的人就難以辨識。」
「例如說,負責你的護理士,記得長相嗎?」
「怎麼可能不記得,不就是那個你天天想看他內褲的男護士,皮膚白白的不過…欸?」
不過什麼?
我接著下來應該要說的話,應該是要像是『眉毛很粗』或是『沒有我帥』還是『娘娘腔』、『大老粗』之類的長相形容詞,但我卻發現,我無法回憶起他的臉。
他明明是天天早中晚都會來一次的,看到就知道是他,卻無法想起他的長相,甚至連模糊的印象都沒有。
「你知道這邊分早晚大夜班、你的護士其實有三個嗎?」
「怎麼可能,我每天在這邊只看過他啊!哪來的三個?」
「…你不覺得一個人值三班很不人道嗎?雖然也不是沒有那種情況。」
「是這樣說沒錯,難道就不會是剛好我看到的時候都是同個人來嗎?」
「…你知道這層樓的護理站只有一個男護理士嗎?」阿拿沒有回答,只是拋下了這個問題。
「幹,那又怎樣?」
我心煩意亂,男護士也好性感女醫生也行,反正都治不好我不是嗎?
「你看過那個護理士以外的護士嗎?任何一個女護士,有嗎?」
「……」
確實沒有。
我從來沒有注意過這個問題,如果不是阿拿提起,我甚至沒有發現自己從沒有去看看有沒有可愛的護士,而這在我來說還真是不可能。
「所謂的無法辨識大概就是這樣。」
他歪頭,用奇怪的側身姿勢走到牆角靠著。
「你『意識』到你的負責人是位男性後,只要是進來照顧你的護士,就會直接帶入儲存的形象,畢竟多記幾張臉就多耗記憶體,因此靈魂會將同性質的人代入同個形象,但並不是代入完整的形象,而是代入能讓你辨識他身份的形象。」
「當然這只會出現在你不熟的人身上。」
他說完,就不再多補充了。
「你突然提這個,有什麼原因嗎?」
坦白說,這個時候聽他提起這些我有種大事不妙的感覺,就好像什麼快到了所以他索性全盤托出也無所謂的樣子,但這話題雖然令人震驚卻又實在不是什麼很重要的事情,畢竟不熟的人無法辨識對目前的我來說實在無所謂,都要死了人際關係還有什麼重要的,不如說根本該趁現在去把很討厭卻得陪笑的上司痛毆一輪,當然,碰的到的話。
「算是…」
他左右各歪了一次頭,然後眼神飄到另一邊的牆角後又飄回來。
「目前沒有什麼特殊原因,想到就講一下而已。」
「嚇我很好玩嗎老大,一點也不好笑喔。」
我相信他很清楚剛剛那番話會讓我多驚慌,這傢伙卻還是說了,真是個王八蛋。
「別急著罵我,只是讓你多知道一點事情。」
他的眼神又飄了一下,然後更往角落縮了一兩步進去。
「你也不是白痴,應該知道時間也快到了吧?」
「…我知道…」雖然知道,但回答的時候,一字一句依舊恐懼的顫抖。
「所以多知道一點也沒什麼不好不是嗎?」今天的他一反常態的嬉笑,在這種時候真的感覺更不妙。
「說真的。」阿拿像第一次見面那樣靠在牆角,低著頭看著自己的腳尖,難得我們的對話內容可以到現在還沒偏掉。
「其實這些東西在我咖擦你的同一刻,你就會忘光光,所以你能知道的時間也不長了。」
「不要說得好像是要閹了我一樣。」
雖然知道不是那麼回事,我還是下意識夾緊了雙腳。
才說呢,馬上就破功。
「啊哈哈哈,其實也差不多耶?」他笑開後誇張的向旁擺手,然後用一種好像撞到牆壁的姿勢收回。
「我從剛剛就很介意這件事…」
「嗯?」
「你今天為什麼動作這麼綁手綁腳的?平常動作不是應該更大嗎?」
「喔,那個。」他又向角落靠攏了一點。
「今天的業務稍微多了點,房間有點擁擠啊,總是要給死者尊重,多給他們點空間。」
我知道自己跟死也差不多了,但依舊脊椎發涼。
這裡還有別人…不,別的誰在,而且不只一個。
當然在狹小的病房中,我除了自己跟阿拿什麼也沒看見。
「我也不是總是那麼不正經,有客戶在還是要多少有點擔當的不是嗎?」他脫帽,像是對空氣鞠躬,而我並不在他的致敬方向上。
「雖然說就跟我說的一樣,已經是死靈的人對這些是沒有認知的…這麼說很模糊,不過等到時刻到來你就會知道了…好啦,我還要帶他們走呢,晚點再來找你。」
還來不及追問,阿拿的身影便快速的消失在他出現的那面牆,帶著我看不見的諸位離我而去。
這個月快結束了。
雖然可以自由的走動,但我終究還是回到了自己的病房蹲在床前看著躺著而且開始變的憔悴的身體。
雖然知道電視裡面漫畫裡面那種睡了幾十年外貌還一如常人的植物人是騙人的,但還是對越來越不像自己的樣貌感到恐怖。
我想著阿拿第一次見面說的那句話:你是這個月的最後一個。
他並沒有告訴我精確的日期,只是這麼說。
好恐怖,光是想到就覺得喉頭緊縮著。
說不會怕是騙人的。
當然我也不會這麼說,只是也不會開口說出自己感到害怕,畢竟能聽的到的只有阿拿,實在不想這麼跟他說,他一定也聽到膩了吧?
阿拿不在,我除了待在房間裡或是到處在醫院看看也不能怎樣,每次走到快離開醫院,腳就怎麼無法向前邁進,這大概就是靈魂能離開身體的最大範圍了吧。
阿拿似乎去工作了,今天整天都沒有出現,偏偏在我有滿腔疑問的這一天。
我每天都期待著與他聊天這唯一的消遣,卻也在他說還要工作得先走時鬆一口氣,畢竟每當他完成一件工作,我可就又得往死亡踏進一步,簡直是環環相扣的靜態凌遲。
過著不事生產日子的我時間觀念已經開始模糊了,若不是還看的見天色跟大廳的日曆,還真是不知道到底過了多久,只是知道時間似乎也沒什麼好事,倒數自己還有幾天一點也不好玩,非常的、不好玩。
每天我就像是身體醒著時一樣的作息,晚上睡覺時間到自動就睡著,起床後閒晃到大廳看電視、看別人翻報紙雜誌,跟阿拿閒聊打發時間,只差沒有生理需求,但我的意識卻開始難以維持,有的時候以為才過幾秒,回神卻已經是半天後的事情,日子也過得越來越快。
慶幸的是昏迷以來不少家人、朋友來探望,哥哥跟爸媽從沒想過要放棄等我醒來,不過阿拿已經在這邊了,只有我知道這一切都是徒勞無功了。
從確定阿拿不是神經病房跑出來的開始,我就知道了,這終究不會是個有任何逆轉的局面,我也不覺得會有。
於是我試著克服了穿牆跟不走樓梯直接跳窗的心理障礙來節省時間,奇怪的是不管怎麼逛,就是沒遇到任何一個其他的靈魂,就算跟著送往太平間的推車也一樣,從沒見過其他的靈魂或著工作中的阿拿。
不管是曾經待過的這裡、或是即將要前去的那裡都無法觸碰,莫名有種世界之大卻毫無容身之處的惆悵。
要不是有阿拿,我想我真的會瘋掉,雖然不知道這個樣子有沒有辦法瘋掉。
「生靈只是意念、活人跟死去的靈才是個體。」
某次阿拿這麼說。
在生與死之間的我,是在成為另一個東西的過程之中的概念。在身體越來越虛弱的時候難以維持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情,而阿拿因為職業的關係,擁有讓名單上對象跟他相處時清醒的能力。
或許是因為這樣,所以才哪邊都觸碰不到吧?雖然存在卻比死靈更加的虛幻,只存在於只有自己跟過度者死神的空間…其實我已經搞不懂了,又不是在寫幻想小說。
仔細想想,或許該跟阿拿許個最後去看看朋友們的願望吧?
我有點想他們,雖然知道他們就算沒有我,傷心哀悼(或著竊笑)之後,世界依舊運轉下去,地球不會因此停止轉動。
阿拿雖然很雞掰,不過其實真的挺好心的。
說到阿拿,就想到另一個阿拿似乎從來沒來看過我。
雖然並不意外,畢竟她在我其他朋友圈裡並沒有與誰交集,如果不是我親自通知的話恐怕誰也不會告訴她吧?
阿拿她是很特別的女性。
「啊對對、你知道嗎?」
阿拿的聲音突然出現在背後,嚇了我一跳。
「你不要突然從人家後面跑出來好不好啊!?」
「啊就,旁邊病房,過來就比走門方便啊。」他半個身體還在隔壁,然後慢慢的從那邊冒出來。
「其實啊,會認不出不熟的人的長相喔?」
「什麼東西?」
「其實就那個,你可能沒發現啦,不過如果是你哥哥啊朋友啊同事那種天天相處臉很熟的人,是還看的出來的,但是因為你這個狀態能『儲存』的東西不多,所以在不熟的人方面辨識上會變的很模糊,不熟的人就難以辨識。」
「例如說,負責你的護理士,記得長相嗎?」
「怎麼可能不記得,不就是那個你天天想看他內褲的男護士,皮膚白白的不過…欸?」
不過什麼?
我接著下來應該要說的話,應該是要像是『眉毛很粗』或是『沒有我帥』還是『娘娘腔』、『大老粗』之類的長相形容詞,但我卻發現,我無法回憶起他的臉。
他明明是天天早中晚都會來一次的,看到就知道是他,卻無法想起他的長相,甚至連模糊的印象都沒有。
「你知道這邊分早晚大夜班、你的護士其實有三個嗎?」
「怎麼可能,我每天在這邊只看過他啊!哪來的三個?」
「…你不覺得一個人值三班很不人道嗎?雖然也不是沒有那種情況。」
「是這樣說沒錯,難道就不會是剛好我看到的時候都是同個人來嗎?」
「…你知道這層樓的護理站只有一個男護理士嗎?」阿拿沒有回答,只是拋下了這個問題。
「幹,那又怎樣?」
我心煩意亂,男護士也好性感女醫生也行,反正都治不好我不是嗎?
「你看過那個護理士以外的護士嗎?任何一個女護士,有嗎?」
「……」
確實沒有。
我從來沒有注意過這個問題,如果不是阿拿提起,我甚至沒有發現自己從沒有去看看有沒有可愛的護士,而這在我來說還真是不可能。
「所謂的無法辨識大概就是這樣。」
他歪頭,用奇怪的側身姿勢走到牆角靠著。
「你『意識』到你的負責人是位男性後,只要是進來照顧你的護士,就會直接帶入儲存的形象,畢竟多記幾張臉就多耗記憶體,因此靈魂會將同性質的人代入同個形象,但並不是代入完整的形象,而是代入能讓你辨識他身份的形象。」
「當然這只會出現在你不熟的人身上。」
他說完,就不再多補充了。
「你突然提這個,有什麼原因嗎?」
坦白說,這個時候聽他提起這些我有種大事不妙的感覺,就好像什麼快到了所以他索性全盤托出也無所謂的樣子,但這話題雖然令人震驚卻又實在不是什麼很重要的事情,畢竟不熟的人無法辨識對目前的我來說實在無所謂,都要死了人際關係還有什麼重要的,不如說根本該趁現在去把很討厭卻得陪笑的上司痛毆一輪,當然,碰的到的話。
「算是…」
他左右各歪了一次頭,然後眼神飄到另一邊的牆角後又飄回來。
「目前沒有什麼特殊原因,想到就講一下而已。」
「嚇我很好玩嗎老大,一點也不好笑喔。」
我相信他很清楚剛剛那番話會讓我多驚慌,這傢伙卻還是說了,真是個王八蛋。
「別急著罵我,只是讓你多知道一點事情。」
他的眼神又飄了一下,然後更往角落縮了一兩步進去。
「你也不是白痴,應該知道時間也快到了吧?」
「…我知道…」雖然知道,但回答的時候,一字一句依舊恐懼的顫抖。
「所以多知道一點也沒什麼不好不是嗎?」今天的他一反常態的嬉笑,在這種時候真的感覺更不妙。
「說真的。」阿拿像第一次見面那樣靠在牆角,低著頭看著自己的腳尖,難得我們的對話內容可以到現在還沒偏掉。
「其實這些東西在我咖擦你的同一刻,你就會忘光光,所以你能知道的時間也不長了。」
「不要說得好像是要閹了我一樣。」
雖然知道不是那麼回事,我還是下意識夾緊了雙腳。
才說呢,馬上就破功。
「啊哈哈哈,其實也差不多耶?」他笑開後誇張的向旁擺手,然後用一種好像撞到牆壁的姿勢收回。
「我從剛剛就很介意這件事…」
「嗯?」
「你今天為什麼動作這麼綁手綁腳的?平常動作不是應該更大嗎?」
「喔,那個。」他又向角落靠攏了一點。
「今天的業務稍微多了點,房間有點擁擠啊,總是要給死者尊重,多給他們點空間。」
我知道自己跟死也差不多了,但依舊脊椎發涼。
這裡還有別人…不,別的誰在,而且不只一個。
當然在狹小的病房中,我除了自己跟阿拿什麼也沒看見。
「我也不是總是那麼不正經,有客戶在還是要多少有點擔當的不是嗎?」他脫帽,像是對空氣鞠躬,而我並不在他的致敬方向上。
「雖然說就跟我說的一樣,已經是死靈的人對這些是沒有認知的…這麼說很模糊,不過等到時刻到來你就會知道了…好啦,我還要帶他們走呢,晚點再來找你。」
還來不及追問,阿拿的身影便快速的消失在他出現的那面牆,帶著我看不見的諸位離我而去。